【Friar’s Ointment】:修士軟膏。

修士醒來的時候,已經忘了方才做的夢。

但他心裡知道,那個夢很重要。

修士爬起身,想起當年的事:好幾年前,在原本所處領地的老領主死亡後,由老領主的長子繼任:而新領主做出的第一個決定,就是在靠近鎮中央處興建一所正式的教堂,並要求所有的信眾皆以此教堂為主要膜拜處:導致那時修士所處的小小禮拜堂失去了信眾,加上其他原因,使修士離開禮拜堂,並往遠方旅行。說禮拜堂恐怕還太過了,其外觀不過是一座泥草木石簡單堆砌起來的屋宇,不比單間的馬廄大多少;修士前三十年的人生都與負責禮拜堂的老神父同住在那裏,日夜禱告與讚美上帝,誠心地遵從三誓,並接受信眾前來禱告與懺悔告解:縱使為數不多。

自有記憶起,修士就跟在老神父身旁一起生活,生活的艱苦與早熟,讓修士從未過問為何自己成為修士,儘管老神父向他解釋過,那是在某年聖約翰節清晨時,神父禱告時聽見嬰孩的啼哭,循聲發覺一個剛出生不久的男嬰被擱置在禮拜堂旁的草叢中:老神父話不多,嚴謹但溫柔,接受了上帝的安排而接納這新生的嬰孩,並從此照料長大:來訪的信眾與農民儘管對禮拜堂內出現嬰兒的身影而眼中充滿好奇,但他們知道別多管閒事。

老神父在修士開始會說話後,便開始教導修士識字閱讀與書寫,同時看著修士長大,並且傾囊相授所知的一切:聖經、上帝與聖母、天堂與煉獄、讚美詩與禱告詞之外,還教導生命有時得接受無助是常態,但只要虔信,總有辦法面對與處理。

還有在這之外,如此荒郊野外的地方可視為奇蹟的,則是老神父的另一項知識:藥草的知識。

修士摸黑起身開始禱告,但隨著禱告的同時他感謝與讚美上帝之外,同時緬懷老神父:在老領主死亡之前一年,老神父就先行離世:臨終前在冬夜裡彌留了三天,直到迴光返照那時,握著修士緊張而日夜不離開他身上的雙手,緩緩訴說修士可以繼承禮拜堂的一切,包括那本聖經,他常用的木製餐具,以及最後是那本他與老神父不時使用的藥草典籍;也可以選擇去探索這世界中所有上帝的奇蹟,並聽從感召,保持虔信,讓雙腳前往該去的地方。

然後他說:

:『你看起來累壞了,睡一會吧。』

修士自三天前未破曉時,就發覺神父的不對勁,因為神父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已經摸黑起身準備禱告:而是仍躺在床板上,口中像在喃喃些什麼一樣:這讓修士著實嚇了一跳,便頭一次主動燃起了珍貴的蜂蠟蠟燭,藉以觀察老神父的異狀;溫暖的火光與蜂蜜的香氣薰染著室內,緩解了那股嚇人的空洞與寒意,但只見神父雙眼緊閉,雙唇念著他聽不懂的方言-神父不是這裡的人,出生與成長在更遠的南方-年長的面容在燭光中更顯消瘦,讓修士擔心這是著魔或魔鬼的攻擊,便伏跪在神父身邊,虔誠地禱告上帝給予神父力量。

而這一禱告,就是三天三夜。

這中途只有因過度口渴而略飲些水,也只有因疲勞而恍惚入眠:但在醒來後,修士一定接續禱告,將每一首讚美詩,每一段禱詞與所有無形的願力,都往老神父身上集中。

直到三天後,老神父睜眼,開始跟他訴說這些像在交代後事一樣的內容。

:「我不累。」

老神父微笑:修士甚少看過老神父微笑,但神父把手放在他頭上,緩緩地撫摸他的腦勺,無聲的舉動猶如催眠般,讓修士疲憊交加的雙眼重重闔上,然後沉沉的睡去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但修士醒來時,老神父把雙手交握在胸前,表情像是深深地入了眠,只是沒了呼吸。

修士不記得他有沒有落淚,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安詳的寂寞:修士感覺神父的靈魂已經回到上帝的懷抱了,剩下的,就是修士必須面對自己接下來的人生。

所幸,修士從老神父身上學到了不少,起碼接受告解與主持彌撒難不倒他。

前來告解的熟面孔中也不乏致哀者,但大家堅毅與聽從上帝安排的命運,因此也沒有過度表露在臉上:畢竟,遠在邊陲的荒郊野外,人命如草芥,即便是上帝的僕人也一樣。

而修士原以為自己往後的生命就會如此:在修士三規:[清貧,貞潔,服從]之下,講解上帝與天堂,持續學習辨認與了解藥草,並接受上帝的安排:但就在老神父下葬一年左右,換成了老領主跟著離世。

他原本被老領主的僕從請求前往為其進行臨終禮,卻在抵達之後被繼承人拒絕。

只見另一名神色冷靜,雙眼銳利的神父,早已在領主周圍散灑聖水,放置在一旁小桌上,準備傅油的小瓶,散發出濃郁的香氣,遠比他從老神父那學習製作的聖膏油,顯得更為華麗。

『這位是法蘭西斯神父,遠從教宗所在的城市而來,未來將在此地救贖我們無知與愚昧的靈魂。』

修士與人打交道的經驗並不多,但仍聽出繼承人言下之意,是更信服大教堂來的法蘭西斯神父。

老領主的僕從帶著歉意,向著修士問好,並將一小包布包交給了修士:意思很明確,就是感謝他特地來一趟,卻沒能進行聖禮,希望他不會感到不悅;修士摸得出布包內是一塊柔軟的麵包,懷著感激收下:自老神父離世之後,信眾漸少,縱使修士習慣了清貧,但飢餓仍如影隨形。

修士不急著走,他看著法蘭西斯神父優雅地為老領主塗抹馨香的油,肅穆而專注,對比之下修士略微窘迫:因為周圍的每一位看似都知道自己的位置,或起碼在這裡有事可做:就他站在房間角落,拿著布包,揹著小小的布袋:內裝有濃郁但略顯單調的自製聖膏油,一時間讓他不知如何是好。

所以他開始跟著禱告,專注而虔誠,直到神父將老領主的雙眼闔上,一切都成了。

修士原本轉身要走,但法蘭西斯神父喚住了他,要與他談話。

:『我的兄弟,我聽聞尼可拉斯神父已經去世,他走得安穩嗎?』

一時間聽到這個名字,修士略為吃驚:甚至差點忘記該怎麼回答,但他整理了心思後,回道:

:「一切都好,他走的時候沒有痛苦,安詳地如入眠一樣,是我親手為他膏油與禱告,並舉行葬禮的。你認識神父?」

:『感謝上帝的仁慈,尼可拉斯神父是一位認真自律的兄弟,我很榮幸能曾經與他一起開墾修道院的藥草庭園,他教導了我很多。』

:「我也感謝上帝,讓我能獲得神父的照料與教導,希望我能不負他的毅力與信念。」

:『你今後打算怎麼做呢?』

:「我會繼續作為上帝的僕人,侍奉祂與榮耀祂。」

:『你有想過要找尋你的出身嗎?』

修士沒想過會談論到這個話題:雖然剛才他得知兩位神父相識,便有意詢問更多關於老神父的過往,但沒想話題會直接拉到自己身上,而且是這麼與自身存在相關的主題。

修士的表情想必透露了他的詫異,只聽法蘭西斯神父跟他說:

:『如果你想知道更多,或許我能幫你一點忙。』

修士當下千頭萬緒,但他接受法蘭西斯神父的提議,決定先讓神父與新領主-畢竟老領主已死,繼承人順理成章成為新領主-商談葬禮事宜,而修士則在房間外默默待著:偶而會有僕從經過,但僅僅只是向修士點個頭,便逕自去做自己的事:修士這才感到一陣飢餓:他今日還未進食,而此時雖已過了平時午餐時間許久,但他決定趁著沒人注意,從布包中撕下一點麵包咀嚼:麵包很新鮮,柔軟芬芳的氣息感覺得出經過多次過篩,沒有太多麩皮或雜質,味道很好。

在吞下第二塊麵包,本想再吃一塊的修士,此時聽到法蘭西斯神父的聲音道:

:『暫且忙完了,走吧,帶我去看你的禮拜堂。』

他們徒步來到郊外的禮拜堂:不很遠,但也需要一點時間,抵達時已經天黑:老領主因著個性,選擇的住所原本就遠離市集與商業活動較多的城鎮中心,而禮拜堂則又更往荒野裡去,好似要透過這種離群索居的方式,杜絕過多的世俗誘惑。

神父與修士進門,修士點起一根燃燒一半的蠟燭,只見神父立刻跪在十字架前默禱,修士跟著跪下禱告,心中卻想著他即將知道更多關於自己的訊息,不免開始有點緊張。

一段時間後,神父結束禱告,抬起頭來說:

:『我的兄弟,讓我們坐下來談吧。』

就著簡陋的木桌椅,神父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包裹,外頭有細繩綑綁,並以蠟封固定:從包裹外看來年代久遠,但繫繩內夾帶的紙片,上頭的字跡仍清晰可見,修士一眼就認得那是老神父的字,而收件人名居然是自己。

:『我與尼可拉斯神父共事過七年,這七年中我們交談不多,但偶爾會討論神學,更多的是討論藥草與他們的療效,直到五十多年前,他選擇往更遙遠的北方傳教,帶著一本聖經與藥典,幾許錢幣,輕裝搭配等身的木杖就告別修道院:我那時年紀比他小,心中對這樣的舉動感到無比崇拜與嚮往,但我缺乏那樣的勇氣像他一樣;但在大約三十年前,我收到了一個給我的包裹:拆開來後是另個包裹與一封信,並描述著他如何找到你:在一個聖約翰節的清晨,你被安置在禮拜堂外的草叢中,對吧?』

:「我一直沒有細問,但神父同我說過這段往事。」

:『這個包裹應該是在他發現你不久之後,寄送回到大教堂的:我在閱讀了他的來信時感到一股溫暖的往日情誼,字裡行間透露著他冷靜嚴謹的情緒:他在信中訴說著如何發現了你,以及為了往後的未來,你可能會對自身感到好奇,而他請我代為保管這個包裹,在有機會碰到你的時候轉交給你。我認為能被尼可拉斯神父委託,是一項十足的光榮,但信件中並沒有提到太多他身處何處,或是他在哪裡落腳的資訊,僅提到你在聖約翰節出現,是一位棕髮褐眼的男孩,以及他所在的地方是很遠的北方,但他很好,並且祝福我一切都好。我是在八個月前從大教堂的主教那裏,得知這個領地的繼承人有意興建一所教堂的訊息,並詢問我是否有意願到此處駐區,因為原本在此處的神父過世,而他身邊繼任的修士看來太過年輕,而且看起來沒有受過正式的修道院訓練:我當下決定接受,並沒有想太多,直到兩個月前我收到繼任領主的來信,告知老領主的身體欠安,而且恐怕撐不過接下來的冬天,言下之意是希望我能前往協助臨終禮,並提及若不是領地內的尼可拉斯神父已經先回歸主懷,他也不會冒昧向我提出這個要求,希望我提早前來。如今想來真是上帝回應了我的禱告,願尼可拉斯神父安息,也感謝上帝讓我終於找到你,不負他所託。』

法蘭西斯神父的言談,渾然不像是在領主房間內冷靜的那個模樣,更像是終於找到一個正確的管道,訴說著他攜帶了數十年的祕密與任務。

:『如今,我終於可以把這個包裹交給你了。』

法蘭西斯神父溫柔地拉過修士的手,將包裹放在他手中,修士有點訝異這包裹遠比想像中的還要沉重,只見神父像是要確定完成了任務般,穩當而堅定地握著他的手好一陣子才鬆開,並緩緩嘆出一口氣。

:『現在,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。』

:「我想拆開包裹,可以嗎?」

:『這是你的包裹,你可以選擇何時拆開,但我承認我的好奇心讓我想要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,你願意和我一起拆開嗎?我的兄弟?』

修士心想,如果我受託一個包裹三十多年從未拆開,在最後終於交到收件者手上卻無法一探內容物,我可能會很失落。

於是他開始拉開被蠟封固定的細繩,並慢慢地把這布包拆開。

修士可以感覺到法蘭西斯神父屏息以待。

布包不大,是由一條細長的亞麻布層層裹起,而隨著亞麻布越拉越長,包裹的體積越來越小,最終終於露出裏頭的東西。

初次看見這東西的時候,修士還不確定這是什麼,但神父倒抽一口氣,低聲說出:我的上帝。

那是一個不超過兩指大的金屬圓柱狀物,但表面細膩地雕刻了柔美的花紋與植物蔓生的圖案,看得出還鑲嵌有許多有顏色的裝飾物:猶如彩虹的所有顏色都可在這些鑲嵌中找到:金屬很沉,通體澄黃,映著燭光發出溫暖的光芒。

:『這是純金,鑲嵌著珍貴的珠玉寶石,並以最高等的工藝製作,同時以最細膩的手法,鑿雕出如此細膩的花紋,我只在教宗的戒指上看到勘可比擬的技藝...』

修士拿著這珍寶在手上檢視,從未看過如此貴重物品的他,尚未被法蘭西斯神父的口中的驚訝影響,反倒是帶著好奇觀察這是什麼,並發現這東西另有玄機。

:「這看起來是個小盒。」

修士口中說著他的觀察,同時雙手握在圓柱體上下,輕輕地扭轉。

一絲金屬摩擦的聲音在修士的手中響起,修士慢慢的把盒蓋轉開,然後露出內容物:這精巧的黃金小盒內側有一圈木質內盒,看得出外頭的純金是包覆在這木質內層之外,作為裝飾與保護;而木質內盒容器中,有一片平坦的淺黃綠色平面,凝固在盒內。

修士腦中閃過一個念頭,脫口說出:

:「這是軟膏。」

在閃過這個念頭之後,他便伸手嘗試挖取內容物:經過了三十多年的存放,表面的蠟質成分略硬,特別在冬夜的氣溫讓軟膏更加僵硬,但在他稍微施力之後,軟膏的平面被刮下了一小片,附著在修士的指尖上。

修士沒想太多,將其抹在手腕內側,均勻塗開。

一股沉穩又柔和的香氣,從修士的手腕上飄出:經過了這麼多年,這個香氣仍帶有十足的力道,讓修士與神父那瞬間幾乎忘了自身在哪裡:香氣帶著濕潤的青草與樹脂燒化的芬芳,以及幾乎可從氣味感受到的治癒力量,讓神父與修士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。

:『我沒想過會是如此珍貴的東西,這不是一般人可以獲得的珍寶,而且這香氣....』

修士無法言語,因為這香氣明明該是他第一次聞到,但他卻覺得非常、非常的熟悉。

回過神來的修士才發現包裹內有一封被摺疊得很小的信箋,上頭依然有蠟封封存:他放下膏盒,拆開信箋閱讀:上頭仍是老神父的筆跡,但僅僅書寫著幾句話:

「草叢中的你身無一物,僅有此盒:我以盒蓋內文為你命名,願上帝引導你。」

「因為凡祈求的,就得著;尋找的,就尋見。」

內文?修士閱讀完後,把放在桌上的膏盒蓋翻過來:在木質平面上,雕鑿刻有文字,文字凹槽還以金絲鑲嵌,發出柔和的光芒,上頭刻著:

吾兒吾愛,原諒我。奧古斯丁。


以聖父、聖子及聖神之名,阿門。

會產生這篇文章,其實是因著一個配方。

冬天到了,我習慣在身上塗抹一些東西,因著想要呈現的能量感與香氣,調配出這款軟膏:憑著直覺抓精油與挑選浸泡油,按照我習慣的香氛比例調配。

在沒有預期香氣樣貌的情況下,我就著調配好的軟膏嗅聞:然後猶如上面故事內容一般,被一股像是來自中世紀的神祕香氣給迷惑住:這香氣的能量帶著溫柔與支持,又像是清晨的藥草園內,眾多療癒植物隨著風搖曳,風中還夾帶著從針葉樹林吹來的芬芳,全數在仍帶寒意的朝陽中包圍著你,同時透過香氣的能量,給予你支持。

我很滿意這樣的香氣,他給予的不只是一股溫柔的保護力量,也可以視為靈性與夢境的橋樑,協助你在睡夢中或冥想中獲得與內在更深入的溝通。

或許是因為我採用了【夜風之歌】的浸泡基底製作的原因吧。

起碼我知道我這個冬天會擦什麼東西了。

Friar’s Ointment:【修士軟膏】

成分:

基礎油1:克里特島初榨橄欖油浸泡金盞花。

基礎油2:【夜風之歌】:克里特島初榨橄欖油浸泡艾草、穗甘松、檸檬馬鞭草、薰衣草花、龍牙草、乳香樹脂、杜松籽、歐石楠花、蘋果花苞、真正鼠尾草;同時浸泡綠松石、海水藍寶、青金石。

賦形成分:純蜂蠟。

精油成分:橙花花蠟、薄荷腦、德國洋甘菊、西洋蓍草、乳香、沒藥、欖香脂、玫瑰天竺葵、玫瑰草、蘇格蘭松、黑松、膠冷杉、真正薰衣草、醒目薰衣草,神香草。

以旋轉推管扁瓶裝,容量約12公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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